据报道,西安欲用10年时间初步成为千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市。“国际化”是不是一条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、一个无懈可击的科学命题、一剂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,这姑且不论,且看西安市文明办、市社科院完成并发布的《关于加快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市民人文素养培育对策研究》(以下简称《对策》)。
对策一:争取一半市民能认读500个繁体汉字会说900句英语。
这个主意很天才。500个繁体汉字、900句英语和 “国际化”有关吗?东京、巴黎、柏林、汉堡乃至迪拜算不算国际化的城市?如果算,这些城市一半市民是不是都能说英语?专家们或许是想让西安一半的市民人人都是优秀导游、个个都是微笑大使,但凡外国友人问到有关西安的人文地理、鸡毛蒜皮,都能用英语如数家珍、娓娓道来。
对策二:经常性开展由市民、外籍人员参加的多层次、主题鲜明的诵读汉赋、唐诗、宋词和歌德、普希金等中外经典作品活动。
这个主意很浪漫,也很革命,让人觉得这是半个世纪前的“王老九诗社”借尸还魂了。当年的“大跃进”运动在经济上搞浮夸,在文化上犯癔症,要在工农大众当中大批量地制造王老九那样的诗人,于是就有了“天上没有玉皇,海里没有龙王,我就是玉皇、我就是龙王,喝令三山五岳开道,我来了!”这样的诗篇。但是,这“看我们革命多豪迈”的气概难掩“勒紧裤腰带”的尴尬。我理解这些专家剪不断、理还乱的文学情结和革命激情,但我搞不明白,如果要这些只学英语的市民们诵读歌德、普希金,请问是用德语或俄语读,还是用汉语或英语读?莫非口诵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,不要悲伤,不要心急,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,相信吧,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”,就不再有人自焚跳楼滥杀无辜?即便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们吃饱撑得慌,颠儿到西安找乐子,你就敢保证能在他们中间“经常性”地找到会说德语或者俄语、酷爱歌德和普希金的文学爱好者,按照你规定的鲜明主题抒发情怀吗?
英语900句、歌德、普希金其实也泄露了专家们的教育背景和年龄结构。他们大多应该属于“60后”、“70前”不排除还有部分50后当中的少壮派,《英语900句》曾经在“文革”后风行一时,是专家们当年学习英语的“圣经”,但他们很少有学到900句的。如若不信,就请出来秀一下自己的英语拳脚,能否走上900回合?在那个资产阶级的苗几乎被悉数拔光的特殊年代,歌德、普希金被划为“被革命”一派,于是这也就成为专家们关于外国文学仅有的记忆。我要提醒专家前辈们一定要谨遵党的教诲、与时俱进,别老抱着900句不放,有很多已不新鲜但对你们来说还很新鲜的东东。除了歌德、普希金还有卡夫卡、昆德拉以及你们“村上的春树”。
对策三:针对外来人口文化水平低、文明习惯差的问题,实施社区学校结业证制度与暂住证挂钩制度。要求外来人口办暂住证前必须入校就读,否则不予办理。
专家们所谓的“外来人口”显然不包括怀揣日元、美金等各国人民的币的外国朋友们,当然也不包括那些口吐莲花、诗情画意的国际文学爱好者,但必定包括那些“流着臭汗、蠢笨如牛”的农民工以及其他类似的人群。阴暗的心理、荒唐的逻辑。在专家们看来,文化的全部含义就是口吐洋文、吟风弄月。但是,我这里有一个更有文化的文化问题,请专家们抢答,请听题目:这些破衣烂衫、蓬头垢面的“外来人口”和位高权重、财大气粗的人们相比,谁更寡廉鲜耻?抢答开始!
即便这些人真的没文化,没文化就该被剥夺居住权吗?请专家们在支招之前先请一个法律顾问,帮助自己了解一些法律ABC,免得信口雌黄、自取其辱。即便如专家们所想像的那样,政府愿意买单、我等草民也乐意追求进步来学英语、诵诗词,可老板答应吗?老板招我们来是要刀下见菜、立即干活的,只怕文化没提高,饭碗已经被其他没文化的人抢走了。即便我终于学有所成,当天黑时分,我从地铁建设的坑道里终于回到地面上来,手拎安全帽、脚蹬露趾鞋、一身汗半腿泥,走进灯火通明、富丽堂皇的大商场,对美目盼兮的服务员说一句字正腔圆的hello时,她会不会对我巧笑倩兮?当我手提肩扛、拖儿带女、呼哧带喘地挤上公共汽车时,那开车的、卖票的会不会因为我深情款款地说出一句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说乎”,而不再对我冷眼相待而是刮目相看呢?
专家们的对策还有很多,恕不一一列举评说,不管是馊主意还是好主意,是损招还是妙招,这种种的所谓对策没有任何可行性、操作性,这些挣了课题费的专家们炮制出来的只是一个仅供意淫、和文化无关的文化乌托邦。
(作者韩哲隆,系高校教师)